三月十七日,大雪终消,取而代之的是雪前暖雪后寒中的大寒,强风吸收了冰雪天的冷气湿气,打在人身上像是针刺;城内果蔬价格涨了三倍,种不出来是一回事,运不进来又是另一回事。
但这跟李府无关,莫说菜蔬涨了三倍,便是涨上十倍,整个黑山城中只要有一口吃的,那李总管就不会饿着;据说白夫人今夜兴致大发,要去白江赏江水,老管家赵黑做陪。
这府上高手虽多,但真正让戚笼忌惮的独独就这一位,他怀疑这位三十年前成名的白家短打天王其实是炼体大成,若真如他猜测,哪怕这老货七八十,看上去雪鬓霜鬟,老态龙钟,似乎距离挂掉只剩一口气,但一旦爆发,说不定能爆出巅峰时期的战力。
五年前,七十二大寇还未成立的那段时间,戚笼的赤身党已经是极强盛的大流寇了,某人一声哨响,能召出两三千精锐马贼,比山南道大多数公城的骑兵都要多,寇掠山南道,无人撄其锋芒,而正志得意满之际,却是受到过一次致命打击,差点就没缓过来。
那是一次寻常的‘打猎’,目标是一位兵阀的继承人,那少将军手腕不行,他老子打下的基业被他经营的只剩几座邬堡,兵不过百,将不过三,这位小侯爷还偏生好个奢华、爱个打猎,情报准确,时间地点无差错,这次埋伏本该是手到擒来的。
然而他老子意外生亡,麾下头号大将却是忠心耿耿,而这位老将是个武学奇才,人体十二条大筋,他炼化了八条,一人一枪,差一点点就带人杀出重围,若非有个废物拖累,真就成功了。
那一战中,戚笼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体潜能开发到高深层次的恐怖,炼气养血、炼血养髓、毛孔化无,阳关紧锁,身体各处筋脉具能随时鼓起,顶枪挡剑,闭目捉暗器。
那老军将临死前的爆发太恐怖了,近百位精锐马匪被对方砍瓜切菜一样斩死,其中十几位更是戚笼的铁杆心腹,为了抵挡对方血战无敌的枪势,戚笼亲自下场,使刀去挡对方枪锋,结果肚皮差点被剖开,隐约能看到肠子晃来荡去。
那老军将只是炼化八条筋,而炼体大成,需要十二条筋。
虽然戚笼身体经过龙脉改造,筋骨阔宽,精气充足的更像是大江大海;虽然拳术桩功未到大成之境,无法上下六合,单论体魄,已经无限接近于炼体大成,若是斗起来,一人能斗两个过去的自己,跟当年的老军将未必不能一战。
但对上这老管家,戚笼却没有必胜的把握。
薛保侯、李伏威、赵老管家,是城内少数几位他无法看透的人物。
二十三四岁的年纪,戚笼废武三年,这三年在武行中被称作金三年,是武人功夫暴涨的三年,不过否极泰来,夺了别人机缘,体魄不仅赶上来并且超越寻常进度,但拳脚功夫就有些不及了。
“三年饮冰,难凉热血。百载暗室,一灯即明。”
戚笼咀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英雄话,从屋檐上翻入铁门内部,目光在黑暗中亮如明星,与监狱墙壁的一只怪兽正好眼对着眼,那挂在墙壁上,一根八字结打法的红绳立刻烧出了青烟,一声震耳狂吼,刮人皮肉的黑风之中,一只黑鳞怪兽便从中落下,地面一震,灰尘复化作黑烟。
眼前怪兽有戚笼一倍高,鳞甲极厚,像是包了一层钢铁,头上长了一只螺纹红角,居高临下,眼框宽大,火睛汹汹,让人不敢直视;乍一望上去,像是黑化的麒麟,又如同畸变的天狗。
“狱兽,獬豸。”
以前贼盗和麻匪行业的祖师爷都是盗拓,也就是传说中‘从卒九千人,横行天下,侵暴诸侯。穴室枢户,驱人牛马,取人妇女。贪得忘亲,不顾父母兄弟,不祭先祖。所过之邑,大国守城,小国入保,万民苦之’的顶级大盗。
后来不知从哪一代开始,老麻匪觉的这‘祖师爷’不吉利,名头也不好,便改信了‘凶财神’,寓意取不义之财,杀不义之人。
但‘盗拓’也好,‘凶财神’也罢,其克星正是眼前法兽,辨曲直,分善恶,治罪下狱,矫枉公正。
小小的狱道之中,一下填满了‘人’,有肚皮被划开的,有脖子上挨了一刀的,有脑壳被劈成两半,大多一刀致命,少数凄惨。
而这些死人的目光,整齐划一的,全部盯向了戚笼,让戚笼感觉被无数沾着冷水的绳子捆住。
这些都是他杀的人,冤有仇、债有主,无数条手臂扒来,讨债的来了!
戚笼被捆的眼神又冷又凶,但磨尽了凶戾之后,却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。
“我从不为自己的罪行辩解,也不惮于落入千刀万剐的下场中,更不会把我之恶事归咎于世道不公、人命如草芥,众人如此,我亦如此。”
“只是,法兽你辨是非曲直,赏罚分明,若我为恶,恶我之人何不遭报应,世道若至公,为何到最后,是要我提手中刀,报胸中仇。”
“我不义,你不公,你何以罪我?”
戚笼两步走到獬豸嘴前,似乎只要对方森森牙齿张开,便能啃下对方的脑袋,可是法兽迟迟不张嘴,两只火睛倒像是被泼了火油,火光大作。
“你倒真是公正,不虚不伪,我认同你。”
戚笼笑了,笑出一嘴白牙齿,“你若真能使天下至公,善有所报,恶有所罚,忠有所赏,奸有所惩,你来杀我,我又何惜一命,只是现在,麻烦你不要挡我的路。”
话音一落,人影具消,滚滚血水从背后涌出,滚烫、猩红,将眼前法兽淹没。
戚笼睁眼,那冒烟的红绳到底没烧起来,没走两步,一张獬豸踏云图正挂在黑狱入口,栩栩如生,两眼灼火,几跃出画外,戚笼笑了笑,把图卷成轴,塞入腰间,大踏步而去。
果然只是风水阵势。
可惜。
黑山城有三个公狱,一个挂在黑山府兵的牌子下,用来惩罚犯事兵卒,一个挂在府衙名下,用以处理贪赃枉法之徒,还有一座黑狱,专门处理民事案件,其中看守狱卒多由本地大户、豪族名门、大商会、军中要员推荐,成分复杂,值得玩味说道的案件不少,关的人也是最多的。
那位蜘蛛贵族就被关在三层最深处。
那日·喜穿着一身囚犯单衣,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子悄生生的踩在稻草上,百无聊赖的摆动着,外面没有一位狱卒,更没有一丝声响,安静的有些骇人。
有人要害他,有人要保他,各方角力之下,结局是风水阵势隔绝了他,也挡住了所有外人。
就连每日的饭食都是由家族亲信亲自送达,就是防止别人害他,或是栽赃嫁祸。
唯一让他担忧的,便是那位手持弯刀的凶将,他看自己的眼神,很凶、很邪恶。
钟吾古地虽然人命如草芥,但对于上层来说,另有一套玩法,蜘蛛贵族在这方面尤其讲规矩。
但边地来的凶人可不讲这个规矩,真砍了他的人头,家族也不可能去大都督府给他喊冤,恐怕现在最想他死的,反倒是家族的几个直系兄弟了吧。
想到这里,那日·喜心中闪过冷意,设身处地的想,他也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。
脚步声突然响起,那日·喜心神一颤,家族长辈早就把薛保侯的资料交代过来,侯副都督一脉,熊罴营,四豹将,看守自己的是四豹将中的羊将赤忱;此人倒是没什么虐俘填坑的残暴事迹,独独有一癖好,好男色。
对此,亲近的家族长辈无奈表示,实在不行,你就从了吧。
那日·喜又震惊又羞怒,他不是这种人!
他不清楚这狱中的风水阵势有几道,但这最后一道‘鬼打墙’是由家族花了千金请人布置的,就是为了防止自个儿被人暗害,只有自家人知道如何从风水局中出入。
应该不会有事吧,不会真是那个羊校尉,那日·喜又怕又羞,愤怒的面红耳赤,有强烈大喊大叫的欲望。
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抹光亮,惊艳又暴虐,斩碎了黑暗,一个黑衣人持着一口透明短剑,凶狠的插入进来,像是插入自己胸口。
“总算找到人了,”黑衣人一剑劈碎铁锁,“我是来救你的。”
“你有把握吗,边军的羊校尉很凶的,”那日·喜脱口道。
“很凶吗?”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,淡淡道:“相信我,我比他更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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